社恐\坐标华中\法学在读\大明少女\B站萌新\———————有访必回但不一定留名,欢迎主动勾搭。

襄襄写完之后发给了我,彼时我在首都机场,认真读完,无言以复。

长文,日志,生活感悟以及一切,是曾经我也很喜欢写的东西。

而我已经太久没静下心去思索“人生”“生活”这些终极命题了,只试图从流水账中找到些存在感与存在的证明。

will do。

于分界线上的回顾与宣言

                                  

十九岁这年的夏天,我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分界线。在此之前,有个极重要的人告诉我,他在大二暑假实习那会儿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与期待。我反驳说意气风发这个词在我身上几乎就没有存在过。他说无论如何,期待这个暑假也成为我的一个转折点。

我这个暑假是在浙江度过的,在义乌法院实习,长达两个半月。刑庭的案子不多,我在办公室看书,不时帮法官打杂。中途我去了武汉和杭州,其他时间几乎没离开过法院周围五百米。等到八月中旬,我带的专业书几乎已经读完,便开始打开阅读器读英文书——反乌托邦,种族歧视,还有上世纪中期美国女性主义思潮的觉醒。然而我明显地感到荒诞和压抑,整个人像陷在淤泥里,再被湿滑的水草紧紧缠住,根本不可能挣脱得开。我无比向往在我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轻快,于是我把这些刻意展现在朋友圈里。我住在法院停车场旁的宿舍里,蚊子多且潮湿。法院外是一个早已废弃的人才市场,每到晚上,那些外来务工人员拿衣服一裹,就这样占领了整条街的花坛。我越来越多地需要独处,每天早上我需要一个人出去散步,之后才能安心开始一天的工作。我每天最惬意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从办公室走出去到广场上听歌发呆,舍不得回宿舍,亦舍不得入睡。我对迎接白天有一种深切的恐惧感。

也是在这个时候,师兄找到我,问我能不能给他的公众号投一篇稿,文体和内容不限。我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在专业之外,我有着两个写作计划。于现在,我想将过去的一些经历与体验做一个清算和了结;于未来,我一直计划在知天命的年纪开始动笔,写成一部我们这个时代的《京华烟云》。这两个计划其实都很难,需要时机与能力。前者在我看来已经到了时候,因为我已经可以稍加领会何谓坚定与沉郁,而非一味的无措感伤;而后者,我未曾有一天不在为它如履薄冰地积累。

这篇文章的名字既然叫分界线,那么自该对分界之前的东西进行完整的梳理。那,就先从“自我”这个词说起吧。

刘慈欣有一篇科幻小说叫《朝闻道》,他说高级文明的生物第一次对地球上的人类产生恐惧,是在他们第一次望向星空的时候,他们开始在一片茫茫中寻觅自我的位置。我从四岁开始试图定义自己,这个过程,长达十多年。四岁的时候,我对妈妈说,我不想读幼儿园了,你让我直接跟着你去上小学吧。她当时答应得很惊喜,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能将女儿培养为一个神童或说天才。她开始对我进行谆谆教诲,说某某阿姨的儿子考上了多么好的大学,某某叔叔的女儿进了多么好的公司。我说:“你向我说的这些哥哥姐姐哪里值得羡慕?很多年后谁还知道他们?我要让人们在我死后还记得我,我要在世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我的自我意识或许和我的记忆产生得一样早,在两岁的时候萌芽,四岁时它已经很清晰了。在被我妈揪到讲台上背拼音表,背错一个打一个耳光的时候;在被成天从教室外面盯着,开一次小差就会被一路打回家的时候;在被关在家里不许和小朋友玩,做着永远都做不完的题的时候,我在非常羞耻(虽然当时心里没有这个概念)的同时也感到非常骄傲。我记得我每天早上把背挺得直直地,被我妈牵着昂首阔步地走进班门,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为我感到骄傲。我是谁呢?我是一个几乎没有小伙伴的人;我是一个别人都觉得可怜的,妈妈管得极严,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时候都会被吓哭的人;但我也是四岁上小学,回回考第一的人。我妈会把我在家里做题的时间都说成在玩,逢年过节遇到亲戚,她都会夸奖一遍:“我家夏叶啊,天天看电视,没怎么学习的…啊,你说她自觉啊?是的是的,她的确爱看书,我们大人也从没有逼过她嘛…夏叶你说是不是?”这种对话通常以我乖巧地点头,和旁人“这孩子真聪明”、“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我家孩子以后要是有你家夏叶一半就好了”的称赞结束。

我一直认为这样的模式和我外婆对她的自私冷漠有关。我妈14岁那年,一声不吭地拎着包到重庆读技校,外婆得知后雷霆大怒,但人已经抓不回来了。我十一二岁的时候,从外婆口中得知这个故事,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么瘦小的她,为什么不惜在火车上吐得昏天黑地,不惜放弃外婆安排好的高中,也要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重庆。于是我找她问了这个问题,她放下手机,沉思几秒对我说:“我就是不想和你舅舅在一个班读书。”

这句话完整的表达应该是:“我就是不想和你舅舅一起被你外婆教。”外婆偏爱舅舅,我小时候那么没心没肺都看得出来。那时正好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和爸妈一起挤在外婆家。我妈反复对我讲,我们这是寄人篱下,要学会察言观色。我那时一直搞不明白,外婆不是妈妈的亲妈吗?闹那么拘谨干什么?何况寄什么察什么,我连这个两个成语怎么写都不知道。

直到连着几天外婆把我妈骂哭,晚上却和舅舅有说有笑,把我妈当空气,我忽然就懂了,之后在那里生活的几年也一直无比乖巧。

我当时年纪小,不明白外婆和妈妈究竟在吵什么。只是瑟缩在沙发一角的时候,在碗碟破碎声、争吵声和哭泣声中,听到了舅舅能赚钱而我们家没钱之类的话。过了几年我回想起时觉得,谁说亲情是无私的呢?亲人之间的世态炎凉,怕是比旁人更加难堪罢。

很长一段时间我爸都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她独自把我带大,抵抗着工作的疲惫和孤独,抵御着来自母亲的压力,用拮据的收入勉强给我最好的东西。她痛心疾首于我后来的“堕落”——离家出走,不得不降级。她哭着跪下来把我逼到墙角求我学;她撕心裂肺地砸东西,问我知不知道别人笑话我为“伤仲永”;她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像她和我外婆赌气一般要强。但我也恨过她,她说她生活百分之九十的重心都在我的成绩,我一次考不好,她觉得人生都没有了意义。我恨她对我的冷漠,我小时候经常生病,要喝那种很苦很苦的中药,她从不哄我。她说夏叶,你说药苦,其实命才苦,命你都要过,药你还不喝?我恨她把从小和外婆对抗的要强强行加到了我的身上;恨她让我在略微恢复正常年纪读书之前不知道朋友为何物;恨她让我乐天派的性子一步步被磨去,在梦里都担心因为不被优秀而被抛弃;我恨她让我人生的前十多年活得像一个牵线木偶;恨她动辄的打骂让我至今都会因为亲密的人稍加严厉的语气而瞬间泪崩。我没法不恨她。我以前觉得人的一种情感里就是不能掺杂别的东西。她怎么能一边爱我一边把我当成炫耀的工具?她怎么能只有在我让她有面子的时候才对我温柔?不,她就是不爱我。我对感情的理解那时是如此简单而直接:要么没有,要么全部。

然而很多年后,当我在独立生活中体验要强、自尊与自卑,当我明白我在多么刻意地维持我以为我拥有的标签并为它的打破而惶恐不安,我才开始明白,我极强的虚荣心、表现欲,以及内心深处的虚弱,无疑是她完美的“帮凶”;我想要的东西,和她想要的东西,实际是并行不悖。在她惶惑不安地问我她有没有做错时,我犟着嘴说没有;在她向亲友寻觅赞美时,我亦是最好的演员。我何尝不是从小就扮演着讨巧的角色,从未说出内心的想法,然后把一切压抑的情绪一股脑怪罪于她。如果再重来一次,当她第一次问我:“妈妈能对你抱这么大的希望吗?”我不会回答“能。”而是会温柔而斩钉截铁地否认与拒绝。

读了大学以后,每晚给她打电话。她温柔了好多,也疲惫了好多。以前她让我有多远滚多远,现在她常劝我毕业之后回来。她说在妈妈身边,妈妈还可以给你做好吃的,你轻松一点啊。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闪闪发光,成为最受瞩目的那个人,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和怜悯我的平凡。

我们共同的虚荣、软弱与爱,我晚明白了好多年。

 

在“自我”之后,该是“他人”了吧?

我在第一次谈恋爱时并不清楚什么是爱情,让我明白这一点的人,我在17岁时遇见他,在五个多月前和他相恋。

他是高我三级的师兄。我大一刚进校时,他大四快要离校。看似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交集。我第一次见他是在16年9月的新老生交流会上,但在台下玩手机的我,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

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6年底,学校旁边,未言思想会所。几个师兄师姐说,给我们讲讲学习经验。我那时一脸懵懂,把自己裹成球,顶着蘑菇头,还戴着樱桃发夹,提前半小时来未言,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他。他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敲着电脑,抬头时,我有些失望:“噢,这个师兄没有名字那么帅啊?”后来我才知,他那时也在想:“这个师妹不如我想象中的漂亮。”

寒假的时候我开始怼张明楷老师的《刑法学》,因为那时还没有学刑法,我每天都有一大堆不懂,天天去骚扰他(他是公认的刑法大神)。但我对他依然没有丝毫想法,因为那时我在谈恋爱。

我大一下的时候,他留校准备考研二战。因为之前QQ交流很多,所以我们也算是较为熟悉。17年3月底,我分手那天晚上,他带着我和另外一个朋友去湖影街散步。他说,给你唱首歌吧,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唱起了《断桥残雪》。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人散步的时候,脑海里都是这首并不应景的歌,还有他想带我去毓秀湖看,却并没有升起的月亮。我想那晚不是我动心的原因,却为今后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一个根。

我们继续在QQ上交流,关于刑法,动漫,童年,生活。四月中旬的时候,他对我说,可以去看看大话西游。

我抹着眼泪从电影院出来便遇见了他。“缓一缓,缓一缓。”他说。

他问我:“你还记得电影的最后一句话吗?”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

“是的,”他说,“有人说,读懂了这句话,就看懂了整部电影。”

他朝我挥挥手,走进了电影院。

我便是从那时喜欢上的他。不过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五月已经快要结束了。那时他在参加毕业典礼,对我说,感觉自己大学过得真失败,一事无成,还考不上研。屏幕这边,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是个惯常压抑情感的人。发现喜欢他时,我足足压抑了近两个月。我在想,他在二战,这么紧迫,压力这么大,我如果打扰了他,那我根本不能原谅自己。

后来我把这感情憋得越来越深,也给我们造成了太多误解。我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加之我之前给他讲了太多我童年的事情,故他一直认为我敏感,脆弱,这是他最不喜的类型。

我在这样的情感中沉浮了整个暑假,几乎日日失眠。情绪里混杂着担忧,思念,压抑与委屈。但那几个月让我飞速成长,十月底的时候,我通宵复习二学历考试,在凌晨六点的公交车上,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这段文字是呼应F君写在私人空间的长文。她说,只有极少数人能看见。故而这些话亦如是,能看见的,都是能懂得的人。当然,除开我不愿打扰的人。这几个月我所有带点矫情的说说,都是避开他的。

我和F君去黄山那天,正值中秋节。晚上吃饭,她在黄山脚下哭得稀里哗啦。我为了转移注意问她:“明早上你要吃肉包子还是菜包子?”她说:“都要!人生已经这么悲伤了,难道包子还不能吃两种味道的吗?”说着哭得更厉害。

我心疼而哭笑不得地去结账。

F君在长文里回忆说,那晚她哭得我手足无措。其实不尽然。后来我一个人出来在街上走,我只要还能控制住情绪,就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我一边走着一边泪流满面,为那句迟迟没有发出去的“中秋快乐”。

和F君在三河古镇有一次争执。因为我买米酒后什么都没多问,直接让店家帮我寄。吃饭的时候我回过神儿来,问F君:“要是她不寄怎么办?”F君叹口气说:“我当时就想提醒你。所以你看看你,被说成小姑娘还不高兴。你做事情老是这么天真单纯的,你喜欢的人说得没错啊,他肯定看得明明白白。”

那顿饭,我们都没有怎么吃。

我这些日子以来心境的转变,一部分是因为这份暗恋,一部分是因为和F君的这次旅游。但追溯到源头,想和朋友出去旅游的想法,是因为我想慢慢学得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我太任性了,这我知道。一个人出去,随心所欲;和父母出去,总是他们迁就。我以前不以为意,因为我的确喜欢一个人待着。但,我觉得18年来,我方开始真正地爱上一个人。故而我想学着,如何去真正地爱一个人。

是的,是爱,而不仅仅是喜欢。

我和他熟识时,无比懵懂。那时陷在情绪里伤春悲秋,无比迷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是照亮我世界里的一道光。纵然到后来,他说我沉默、敏感,我也越来越不便打扰他。

我哭过很多次,在暑假的时候,是因为想念和无力。那种你喜欢的人压力巨大,而你好像只能给他添麻烦的无力。然后开学,听着歌走他带我走过的路,去桥上看他指给过我的万家灯火,一次次地湿了眼眶。

但是,我真的在改变和成长。他,和我对他的喜欢,如同最温暖的光和最锋利的刀,一步步褪去我的任性、我的软弱、我的浮躁,和我的天真幼稚。

我越来越明白什么是爱。一个人的优秀、一个人对我的好,并不足以构成我喜欢他的理由。我总是会去看一个人很细微很细微的地方。他谈起喜欢的东西时微眯却神采飞扬的眼睛;他说起心中白月光时苦涩的语气;他深深埋藏的压力,和偶尔露出的急躁、敏感和孩子气。

我开始明白,之前痛得如此之深,只是因为将爱和恨全部投射到了自身。我应该有的,是更加坚硬、辽阔却不失温柔的内心。它因抛却了多余的敏感而果敢,它更能去爱自己,更能去爱珍之重之的人。

我的确成长了很多。这短短几个月,会让我一直铭记。我在变得强大,不逃避也不畏惧,不掩饰也不矫揉。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有多爱他,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我是为了我自己,更为了那天晚上的万家灯火。】

后两个月发生的种种,便不再提。记得有两眼发光的开心,也有深夜坐在广场上抱着柱子痛哭。十一月底的时候,我以为他已经知道我喜欢他,便对他坦白。我说,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用再拒绝我一次。

十二月份他回家考试之前,我们一起吃了饭。我一碰酒就醉,但那次我敬了他满满一杯。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不忍和怜惜,仰头喝干的时候我在想,有这样的情绪,终究也不枉我喜欢他一场啊。

他走之前,把太多书留在我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拿回来。”他说。

当时我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这大半年来,我知他有多努力,我知他对学术的热爱,我知他两次报考清华的执着,也知这次若失败,他难以继续学术的道路。而失败的几率,太大太大。他不只是我喜欢的人啊,更是帮了我那么多的师兄,是我刑法路上第一个前辈。五味杂陈,也不能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后来,他调剂到南京。他在家乡法院实习,我在重庆继续念书。我再也没有抱过一点希望,他依然是我尊敬的师兄,我的朋友。

三月底,我们的两个共同好友在一起了,当时他已经不在学校,所以这个八卦是我告诉他的。那天晚上我们聊这个事聊到一点,他突然说:“你之前和我相处的时候,为什么这么不自然呀。其实你自然一点,说不定我会喜欢上你。我不知道我现在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但万一三年后,我们在北京遇见,还会有缘分呢?”

那天我开心得几乎一晚上没睡着。并不全是为了他可能的喜欢,更是因为,他的话中蕴含的肯定。

后来几天我们都聊到很晚。那天我终于没有忍住,鼓足勇气问他:“师兄,如果我说,你在我心中还有位置,那我还可以抱有希望吗?”

他说,当然,可以呀。不过,为什么不把希望埋在心底呢?

那天晚上,我好像又经历了极度的欣喜和深深的失望。我给他写了很长一段话,我说:

“我有一些事情其实是瞒着你的。比如我最好的哥们儿其实没有去成上交,他去了哈工大,我当时是想给你更多的梦想能实现的信心。比如老师给我说了很多,他说我是个非常特别而珍贵的女孩子,你知道我喜欢你一定会很高兴。

如果我们是现在认识,我应该不会喜欢上你。因为我们有些性格真的很像,我自己都觉得,很多时候和自己相处很累。(当然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们遇见的时候我真的是一个小姑娘,这一点你没说错。就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而言,我和大多数人都不同。不会因为才华和优秀,我能凭自己努力去获取的东西,为什么要期望于别人?不会因为钱,我自认没有那么强的物质欲望,自认有能力养活我自己。知道的人都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一次答出来。当然,也是因为我不愿意对旁人讲太多。一定要说的话,是因为那晚上你给我唱的歌,想指给我看但没有出现的月亮,和看完《大话西游》之后恰好的相逢。

但我并不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很肤浅,相反,我觉得这是我最深刻的感情。我好像太少太少跟你讲这些,讲我是一个怎样的人,讲我对事情的看法。人类如此歌颂爱情,实际上两情相悦的本质也不过是互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从不觉得我需要什么,所以我的前男友,我和他分手之后并不如何难过,当然,这也是后来才明白。

这些天跟你聊了这么多,我很感动,因为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所以我觉得也应该多跟你说说心里话。我现在心里有你的位置,并且关乎爱情,可我的确不知道它能保留多久。我对感情敏感,但我对感情又是最明晰和果断的,我的感性不用在感情上。你知道,我本来需要的就极少,故而以后,也很难有人能让我动心。但是师兄你要记得,我从来不曾怪过你,以后也不会。我猜想以后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在我生命中扮演这样的角色——在我将醒未醒之际,给了我一盏灯。后面因缘际会我产生了爱情,但不管如何,那盏灯的恩情我能记一辈子。”

那时我在西安旅游。他让我早睡,第二天回我。他回信的最后说:

“你前几天告诉我你对我还有感觉,而且关乎爱情,对此我之前有感觉到,并且也能够理解。而你问,你是否正一步步走进我的心里呢?我想,确实是的(莫非春天真的有某种魔力?),只不过我也不清楚是否关乎爱情。我只能说,如今我并不怀疑你对我感情的深刻,主观上对此事亦不抗拒,但客观上确实存在诸多阻碍,比如我接下来会去南京,而你仍在重庆,我们至少会分开三年时间;再如你和我的交流基本限于精神层面,在生活习惯上我们是否合拍我们都还一无所知。此刻我如果上前一步,或许我们顺利成为情侣,但如果相处后你发现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美好?那接下来你可能就得受罪了。而且,时间确实能抹平很多东西,我想我今后未必会遇到你这般的女孩,但你一定能遇到更多比我更能走进你内心、更能让你放手追求自我的男孩。你说我是给了你一盏灯的人,我对此非常荣幸,但点亮你心头灯的人,未必就是你发光的所在,如果你选择把这份感情留在心底,然后对将来的感情问题保持更多开放性,那我也是很欣慰的。当然也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你知道的,我一直向往那种在各自的道路上独自成长,最终两条道路交汇的爱情,你有你的梦想,我有我的,也许我们此刻分别,但将来某天你我的梦想真的能在北京,甚至德国交汇呢!

期待收到你的回信,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这封回信,真的令我太失望太失望。我平生最不喜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和暧昧不清。我不怕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是怕自己对喜欢的人失望。

我想,就这样算了吧。

我说, “你若无心我便休”。这整整一篇长信,我想表述的只是这一件东西——也是我最为看重的,爱的尊严。

我那时刚到华山脚下,找到了旅馆。一路上写完了这封邮件,点击发送之后,冲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大哭一场。

一小时后,我收到他的回信。

“...上面的内容不是我拒绝你的理由。相反,我想要和你一同克服这些困难,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确实不知道我们能否做到。我希望你谨慎地、从理性的角度再考虑一番:你是否愿意把你和我绑在一块,和我一同学习如何适应并最终享受亲密关系,和我一同追求梦想,并且接受这个过程中可能的伤心、愤怒甚至是荒诞。

如果你经过审慎的思考,答案仍是“我愿意”的话,那么,郭同学,接下来请多指教了。”

他说,在这封信里看到了我本来的样子,若放我走,今后一定会后悔。

你若问我,追逐爱情是什么体验,那我告诉你,最棒莫过于,你展示了你的所有,在斩钉截铁决定永不回头的那一刻,他终于被你吸引,在你消失之前,快马加鞭冲过来将你拉住。这样才能叫作“吸引”,这样的追求,方可造就平等。

我举着喝水的杯子愣了两分钟,灿烂地笑了。

“那,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那天晚上,华山巍巍,不知有没有月亮,但月色一定甚好。

 

这些事远远不是我前19年的人生,譬如虽各自忙碌在不同的道路上,但真能心心相印的朋友;譬如我爸对我同样深刻的教育与影响;譬如父母无比真挚的爱情。我为他们写过另外的文章,但要塑造我的分界线的话,这些已经足够完整了。如果你们还想听些什么,我还可以给你们讲讲这个暑假的故事。我在文章开头说过,我在义乌法院实习,白天偶尔跟着开庭,大部分时间坐在办公室。一个书记员姐姐很忙,另一个书记员姐姐很早便回家,在办公室的时间也多半是在用小楷笔抄心经。字帖平平淡淡,字也平平淡淡。很忙的姐姐订了一年的花,每周送来一束不同的,事先也不知道是什么,插在花瓶里,很是好看。我专门去识别了一下,这周的花是洋桔梗、勿忘我和红果金丝桃。我常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通常是听她们聊天。说起自己的丈夫和婆婆,说起自己的儿子现在会讲多少句话,早教班多么麻烦,打算什么再要一个……“我都一年多晚上没出过门了哎。”那个很忙的书记员姐姐有一天下午很诧异地对我讲。我亦很诧异:“啊?为什么不出去?”“我儿子七点就要睡觉的啦,就要哄他的啦,你出去又怕他醒来找不到你,会哭的哦。”——这边的人说话极温柔,即使再惊讶和不认同,也是淡淡的一句:“这样子的啦?”我又说:“那你先生呢?”“他做生意的啦,哪有空在家带孩子啦。他还想要一个小孩,说怕儿子一个人不好玩,我其实不想要了啦,但他那么喜欢小孩子,总要让一让,夫妻嘛。”

晚上十点左右,给家里打完电话,我会出法院一趟,走两分钟到小区的健身广场,在走路机上听歌发呆半小时。最初的一个月我无比茫然,因为我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散步——我不想走在一条塞满车的人行道上,不想过马路等红灯,不想走着走着碰着死胡同。那时我亦万分不适于这里的饮食,不适应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等到将发呆和散步的路线固定下来,已经一个半月过去了。来之前我说,我是来一个陌生的地方思考人生的。那现在,我思考出什么来了?

倒也不能过度谦虚说什么也没有。

我去了杭州,去了灵隐寺。那里整座山都是潮湿的,飞来峰的洞里有股腐败发霉的腻感,灵隐寺就在山的对面。我很少见到修得这么用心的佛像,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都让人看着心里一动。我向来对寺庙感觉亲近,那天对着大雄宝殿背后,整座墙上雕的观世音道场,几乎要落下泪来。我也去了西湖,这让我从杭州回来之后便老会想起张岱。去西湖坐船的时候才知道,湖心亭已经十年不能上去了,只能远远望见一个被树遮得严严实实的岛,这让我更加开心。关于《湖心亭看雪》,我背过但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毕竟我曾经背过的古诗文不少了。好多人对它推崇备至,然而我连湖心亭是在西湖都不记得,被舅舅嘲笑了一番,我却也不以为然。张岱少为纨绔子弟,好娈童好美婢的文字与我何干?我就偏爱他终如一梦的墓志铭,“穷石崇,斗金谷。盲卞和,献荆玉。老廉颇,战涿鹿。赝龙门,开史局。馋东坡,饿孤竹。五羖大夫,焉能自鬻。空学陶潜,枉希梅福。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轻不如重,所谓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也是如此,人总要有些负累,眉宇间才能有苦涩但坚如磐石的力度。

我曾用浩瀚的宇宙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这颗一直剧烈跳动却又因浮躁而不安的心。而渐渐地我才明白,不要让宏大的外界环境给我们习惯麻木的理由,要让它们赋予我们慷慨的意义。在最初的两个月里,我没有哪怕一天不对平凡的人生心怀恐惧。当我在法院看见我日后真实生活的一种可能性,曾经的年少妄想打得支离破碎,新的信念又还未建立,我知道我或许永远不能达到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我除了惶恐还是惶恐。这种惶恐日日夜夜打磨我的性情,却让我开始明白坚定为何物。

“如果你害怕一种几乎注定会到来的结局,那就尽可能多的去掌控它。”我对自己说。

“你要去影响别人的人生。”我对自己说。

“你要让人生的目的支配你的行为。”我对自己说。

我每天去广场上发呆一小时,把这些事情理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觉得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命运的方向,也终于处在了我曾经在心中勾勒千百回的临界点上。我已经非常透彻地明白过往的一切塑造了我什么,所以这也意味着,它们再不能给我更多的养分。如果今天的我或多或少和他人有些不同,那也是过去所带来的。如今我只能自己去铺路才能延续这种不同,to enlarge my world rather than contenting to the past.

在这条分界线上,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截然不同的两种特性,坚定与犹疑,勇敢与懦弱,博大与狭隘,平和与刻薄,善良和冷漠。我同时看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平凡,但我不想滑向平庸。

这样的截然不同之间互相对立未尝不好,它们让你先确立自身,再让你知道广阔天地绝不只有一个“你”存在。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读到了车浩老师在北大开学典礼上的演讲,他说:“你们今天就要学会创造出自己身上的对立面,并容忍和尊重它;将来,你们才会接纳不同甚至对立的人,才可能带领和整合社会中不同的力量,让批判者和建设者一道,共同推动国家和世界的进步。”

是啊。由己及人。我在九岁的时候背会了《岳阳楼记》,至今仍未忘一字。这些年来经历的感情也好,读过的书也罢,都在教我何为浩荡与胸怀。我虽不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但我亦耻于终生只为一己之利蝇营狗苟。

那天在读《TheFeminine Mystique》,里面有一段话说:“Does she think men arehappy in this world? Does she really,secretly,still want to be a man? Doesn't she know yet how lucky she is to bea woman?”读罢我写下了一段日记,我说:“Well,nonecan say he/she is happy. But I have to say although as a girl I'm lucky enough,I still don't think it's a lucky thing to be a girl. Sometimes whenI hate my weak-willed nature I will think about would I be braver if I was bornas a boy? I don't want to accept something that others give to me,I just want to capture them by my own strength. So I should be proudof being a woman,gentle but brave,kind but fierce,and become the guiding lightof other girls——that's what I really want to do.”

我无意于在这里讨论女性主义的问题,因为如果这样,这篇文章就结不了尾了。我只是想说,抛开我自己想做出什么成就不谈,我想成为一个灯塔一样的角色。其实这和四岁时那“壮怀激烈”的宣言未尝不是异曲同工。那是信仰吧我想,我希望成为一个让别人相信信仰的人,这样的话,他们前方的路至少会走得幸福一些。就像我没信仰过什么东西,但所有的所有,让我无比坚定信仰的存在。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或许拖沓和无趣,但这确实是我在分界线上的人生宣言。如果通篇读下来,您还能记住其中的几个字,那我想,我的讲述还是有那么一些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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